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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醉语轻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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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二殷勤地把他们带到二楼的雅间,就下去端茶了。

    “放手,成何体统!”方才没注意,给他钻了空子,这会儿宁月昭回过神来了,狠狠甩开他的手。

    随后跟上了的燕默,刷的就拔出了剑,指着蒋年。

    蒋年面无惧色,“刚刚外面人多,是微臣冒犯了殿下,但微臣并无恶意,燕侍卫不必如此吧。”说完,蒋年伸手在剑锋上轻轻弹了一下。

    燕默起初觉得不在意,很快一阵麻意从虎口蔓延到整条手臂,为了避免宝剑落地的出丑,他只能勉力还剑入鞘,右手因为麻痹,只能垂在身侧一动不动。

    蒋年依旧笑眯眯,“多谢燕侍卫手下留情。”

    宁月昭觉得奇怪,想说什么。这时小二端着茶盅和点心上来了,“两位客官快坐好,周一壶马上就要出场了,这是茶,请慢用。”

    罢了,宁月昭不再去想刚刚的不对劲,和蒋年并排坐下,聚精会神看着楼下的台子。

    不知道,在民间是怎样传父君的?

    只见一个穿着灰扑扑长衫的中年男人慢悠悠踱上了一楼正中央的台子,这男人长得黑黑瘦瘦的,一张国字脸配上八字胡,颇有喜剧效果。但见他一只手握着个小紫砂壶,经久把玩的关系,壶身已经十分黑亮了。

    周一壶在台上站定,那把紫砂壶被他放在身前的桌案上。

    一壶茶,一段故事,这是他的规矩。

    清了清嗓子,周一壶就开始说书了。

    “上一回说到,这皇夫出征在即,女皇却未来相送,于是皇夫只能落寞转身,远赴边疆……”

    因为女皇还在位,周一壶说的这个故事并没有指明是在哪个朝代,但是凡是年岁大一些的人,都知道他说的就是大兴当朝女帝和她已经过世的皇夫的故事。

    故事的前情,蒋年已经大致给宁月昭介绍过了。

    说这皇夫的前世是天上的青阳帝君,是三界之尊。在一次天界宴会上,青阳帝君邂逅了女皇的前世九天玄女。九天玄女和青阳帝君两人一见如故,交谈中互生倾慕。

    九天玄女的师兄风平上仙心仪她已久,九天玄女始终与他保持距离,风平撞见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心生嫉妒。

    风平破坏了上古邪神的封印,青阳帝君为拯救苍生,耗尽神力重新封印。青阳帝君的神体陷入沉睡,最后一丝神识下凡渡劫。

    九天玄女也跟随青阳帝君下凡,但是风平假借送别的名义骗九天玄女喝下了孟婆汤,忘记了前尘过往。

    到了人间,九天玄女投胎成了女皇,青阳帝君成了皇夫,风平则是和女皇青梅竹马的大将军。

    本来按照天命,女皇和皇夫这一世是夫妻同心,携手并创昌平盛世,然后共同渡劫,飞升归位。但是因为风平插了一脚,阻扰破坏女皇和皇夫的感情,虽然两人最后还是结为夫妻,却并不同心。

    宁月昭看了一眼讲得声情并茂的周一壶,“这家伙还挺能编的。”

    蒋年漫不经心的剥着花生,不知不觉面前的花生壳已经堆成了小山堆,“老百姓嘛,就爱听这些。”

    蒋年将剥好的花生仁往宁月昭面前一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听书也就图个乐子而已。”

    向来习惯了受人伺候的宁月昭倒也不跟蒋年客气,直接就吃了起来,“也不知周一壶是不是和肖家有仇,这风平简直是一无是处。”

    这会儿周一壶正讲道,“战场上两军对垒厮杀,皇夫一马当先,一杆银枪在手,敌军几度围攻都不得近其身。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本来就意图在战场上将皇夫置于死地,于是乎,大将军趁无人注意之际,放了一记冷箭。正在阵前杀敌的皇夫因为战马受伤,从马上跌了下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说完,周一壶就拿起先前放在桌案上的茶壶,将一壶茶一饮而尽。

    蒋年笑了笑,“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再说了,人生在世,哪能不被家世人情所累呢?”

    宁月昭侧首看他,若有所思,“若是你,会为了家族,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吗?”

    “我不会。”蒋年给自己剥了个花生,“我只会娶我喜欢的女人。”

    宁月昭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飞快,“那我母皇赐婚,你要怎么办?”

    “当然是谢主隆恩啦!”蒋年笑眯眯地道。

    “你不是说,你不会为了家世娶不爱的女人吗?”宁月昭瞪大了眼睛,这人怎么出尔反尔!

    蒋年将那颗花生仁向上一抛,然后用嘴接着吃了,才慢悠悠地道:“臣以为在琼林宴上向公主表明心迹已经很明显了,看来公主是没明白,那臣只好再说一次了。”他顿了顿,认真看向宁月昭,“我蒋年此生只爱宁月昭一人!”

    宁月昭仿佛被天雷击中,愣愣地没有说话。

    一直静立在一旁的燕默也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井茗则露出了激动的表情,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是女扮男装公主,而且自家公子居然就这样大胆地表白了。

    蒋年见宁月昭不语,索性大起胆子,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再说点什么,但是很不凑巧的是,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想法。

    但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女孩子,手中拿个一个空空的托盘,笑嘻嘻地站在门边,“打扰两位客官了,若是觉得我爹爹讲得还不错,就赏几个钱吧!”

    原来是来替周一壶讨赏,蒋年经常来这儿,对这个小孩子早就熟悉了,于是示意了一下井茗。

    井茗摸出一块碎银,放到托盘中,“喏,我们公子赏你的。”

    那小女孩道过谢后却不走,反而怯生生地看着宁月昭,“这位公子觉得我爹讲得不好吗?”

    “怎么会呢?”宁月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幸好这孩子来的及时,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蒋年的表白。说完,宁月昭看向燕默,燕默却回了她一个苦笑,他身上也没有钱啊!

    小女孩继续道:“公子若是觉得我爹哪里讲得不好,可以告诉我,我会叫他改的。我爹本也是个读书人,但是我娘病了,他没有办法才只能靠这个赚钱……”

    “行了!”蒋年打断小女孩的话,又示意了一下井茗,“同样的台词说了多少年了,也不懂得换换。”

    小女孩从井茗处又接了一份赏钱,说了些吉祥话,然后朝宁月昭吐了吐舌头,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蒋年道:“我第一次来这儿听书时,这小丫头也是这么一番说辞。”

    宁月昭笑了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宫了。”

    “难得出来一次,不再逛逛吗?”蒋年试图挽留。

    “我累了。”说完,宁月昭不再看蒋年,径直就往外走去,燕默则紧跟她的步伐。

    蒋年无奈,只能快走几步,赶到她身边,“那好吧,我送你到宫门口吧。”

    这时候,宁月昭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正要拒绝蒋年,却听到有人叫道:“咦?这不是景辰吗?”

    这人一身墨绿色杭绸直缀长衫,五官生得还算端正,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白玉雕成的鲤跃龙门佩,手中拿着一柄折扇摇啊摇的,又故作潇洒之嫌。

    景辰,是蒋年的表字。

    蒋年心中仿佛有火在烧,让他不淡定了,不过面上还得云淡风轻,“初云兄。”

    “景辰太不够意思了,大伙儿邀你去今朝醉,你说今日要入宫待诏,原来是推托之词!”这人名叫陆基,字初云,是本届进士科的二甲进士,殿试成绩不错,被钦点了翰林院庶吉士。他的父亲是兵部侍郎陆建生,虽然是庶出,在家中比嫡子还受宠。

    此刻陆基一脸“你撒谎被我撞破了看你怎么办”的表情,蒋年则是不变应万变。

    “景辰?”

    又有几个年青人走了过来,他们都是和蒋年同科的进士,纷纷过来打招呼。

    “这下你可跑不掉了,走,上醉今朝!”陆基一把拦住蒋年的肩,然后看向宁月昭,“这位兄弟也有些面熟,咱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宁月昭其实对这几人也没什么印象,琼林宴那天,士子们多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哪个敢一直盯着公主殿下看的。加上庶吉士须在翰林院学习三年,三年后考核过了才能留任京城,这些人也没有上朝堂的资格。再者那日盛装的宁月昭和这会儿男装的宁月昭,模样还是有差的。

    “这是我的远房表弟,可惜春闱落榜了,我今日其实也不是故意推托的,但是我这表弟明日就要返乡了,我今日要为他践行,所以对不住了。”宁月昭的身份自然是不能在这里曝光的,蒋年只能随口扯谎,也幸好这些人没认出她来。

    宁月昭则大方地道:“我没关系的,表哥你就陪同僚去醉今朝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就想走,不料那陆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别啊,景辰的表弟,也是大家的兄弟,走,一起上醉今朝,我们一块儿给你践行!”

    宁月昭按了按突跳的太阳穴,这人叫陆基是吧,三年后,她一定要把他发配到边陲小县当县令!

    蒋年走到两人中间,不动声色地隔开二人,“如此也就两全其美了,表弟就和我们一起吧!”

    说完,蒋年转身看向宁月昭,低声道:“这些人不是今科的庶吉士,就是还在吏部等待分配官职的三甲进士,何不趁这个机会考察一番?”

    因为茶楼喧哗,加上蒋年背对着其他人,所以陆基他们听不到他说的话。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醉今朝酒楼。

    雅间里,菜还未上齐,陆基就已经拎着酒壶挨个敬酒了,看得出来是个长袖善舞的人。

    “林贤弟,我敬你一杯,祝你下届连中三元,金榜题名!”

    蒋年对众人谎称宁月昭是他的远房表弟,叫林越。

    宁月昭只能拿起酒杯,“借陆兄吉言。”

    陆基到蒋年身边,“景辰,听闻女皇对你青睐有加,看来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要改口叫你驸马爷了!”

    蒋年忽然敛了笑意,“八字没一撇,各位都是进士出身,天子门生,莫要学那些无知妇孺,捕风捉影的。”

    陆基不以为然,“得了,这会儿又不是在翰林院,景辰干嘛这么严肃。”

    还不待蒋年说话,同席有人道:“蒋兄谨慎些也不无道理,我听闻公主殿下和太医院的安御医往来甚密。”

    又有人道:“这个安御医我知道,是公主殿下七年前救回来的,两人青梅竹马,情谊非常啊!”

    陆基不屑地道:“御医是什么品级,景辰是什么身份,女皇就算不选景辰,也断不可能选一个出身寒微的御医的。”

    蒋年看了一眼宁月昭,只见她手中握着酒杯,微微抿着唇,显然陆基的话让她不快了。于是,他只能出声了,“天家选婿,岂是我们这些臣下可以妄议的,还是聊些别的吧。”

    陆基本来就是个心思玲珑的人,换个话题,他也照样能侃侃而谈,酒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又活跃了起来。

    宁月昭听着他们高谈阔论,心中也有了一番计较。

    宴席末了,陆基是免不了烂醉如泥了,其他几个人倒还算清醒,在今朝醉门口大家互相道别。

    都已经摊在小厮身上的陆基还不忘鼓励宁月昭,“嗝……林贤弟一路顺风,三年后,咱们再到这今朝醉……唔,不醉不归……”

    “谢陆兄吉言……”

    很快,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宁月昭、蒋年、燕默和井茗。

    这时天已经黑了,月上柳梢头。

    宁月昭看了眼神迷离的蒋年,对井茗道:“送你家公子回府,我和燕默自己回去。”

    “不!”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蒋年强烈反对,“是我带你出来的,一定要送你回去才行!”

    宁月昭无奈,本着不与醉鬼计较的原则,也就不再坚持了。

    和来时一样,燕默和井茗坐在马车外。

    昏暗的车厢里,宁月昭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带着酒气的蒋年靠近她,以十分坚定的口吻道:“殿下可愿跟我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