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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生死一线(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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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不远处有座寺庙,庙前的空地上架起一堆成“井”字形的木柴。木柴上平平稳稳地放着一副优质的厚棺椁。僧人围着棺椁绕了三圈后,坐在地上颂经。颂经完毕,寺庙的主持一声令下,巫师泼出三瓢酒,用松香点燃了木柴,黄色的火焰一下窜起。

    一阵凛冽的狂风掠过,着了火的木柴到处乱飞,一个赤条条的男子扑向棺木号啕大哭,口中喊道:“她没有死!她没有死!你们不能烧她!不能……”边说边用手疯狂地捶打棺木,企图弄开盖子。他披头散发,涕泪交流,全身肤色惨白,瘦骨嶙峋,操外乡口音,大喊大嚷,象个疯子。没有人认识他。

    法场上的乡亲们吓得不得所措。几个妇人掩住脸念叨道:“造孽啊造孽!”

    几个年青小伙冲上前欲轰走他,他呼地连发出数掌,带劲的掌风比凛冽的北风还要凌厉,几人不得不后退。僧人欲上前制止,他发疯地舞起木柴袭向他们,他的武功极端厉害,任谁也近不了身。后来,他瞥见一荷锄老农经过,一手夺过他的锄头,用锄头锋利的口子去撬棺木的盖子。乡亲们全都吓白了脸,屏住呼吸。

    突然,客栈的老板娘披头散发冲上前,紧紧抓住锄头的柄不让它落下,声嘶力竭哭喊道:“柳官人,你不能这样做,那不是你娘子,是我闺女啊,我闺女啊!你不能玷污她身后的名声……”

    “我不信!”男子怔住,他正是柳子华。

    老板娘满面是泪,泣不成声,“我闺女今早四更天去的……”

    “你骗我!”柳子华浑身哆嗦地指着棺木,“这……”

    “我闺女得的是痨病,病了几年,痛苦了几年,终于熬不住,生前我们没能给她吃到好的药,死后也没钱制灵轿,因为村里规定凡是得传染病死的一律当日火化,不能拖。我们不知怎么办才好,韩官人得知,把棺木送给我们。里面确实是我闺女,我们怎敢烧外乡人?让她干净地走吧。”柳子华只知道藏人地区火化会将死人捆成婴儿状,像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原模原样地回到另一个世界,谓之“返归如初,投胎转世”,而忽略这是汉藏杂居的地方,有两种民族的风俗习惯。他喊道:“我不相信!我明明昨天见你的女儿好好的!怎么可能就死了呢?”老板娘一听,喉头哽起,呜呜泣不成声,还是紧紧握住锄头不放。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韩丰年跳下马拨开人群冲上前,一手夺下锄头交回老农,一手解下斗篷披在他身上,“子华,你疯了,怎么跑到人家的葬礼上捣乱?”

    柳子华一把推开他,喊道:“乔翠真的未死,我们昨夜成亲了。杨子还活着,她虽然不守妇道,可我不嫌弃,不计较。你怎么这般狠心要烧死她?你要烧死她,把我也一块烧了吧,我愿意跟她一起死,一起投胎,下一世做一对正式夫妻,不会再抛弃她!”柳子华伏在棺木上失声痛哭。

    韩丰年忍不住流下泪来,“是的,我错了。小乔妹妹未死,我将她送到另外一间客栈,她在那儿等你。我们走吧!”

    “我再也不相信你,我再也不相信你们!除非让我亲眼瞧瞧里面的人。”柳子华悲伤地大哭,抱着棺木不放。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天寒地冻,柳子华赤身**、疯疯颠颠地出现在葬礼上,非常不雅。韩丰年面露难色,终于把心一横,暗中运劲竖起两指向柳子华腰后的软麻穴戳去。柳子华不是等闲之人,虽然伤心欲绝,却早有防备,抽出一根木柴一挡,两人打将起来。两人均是武林高手,韩丰年的武功平日虽在柳子华之上,但因为不能伤他,而此刻柳子华处于亢奋失控状态,出招急躁、凌乱而残忍,逼得韩丰年不得不拿出看家本领以生擒他,所以两人打得颇为血腥。北风怒号,飞沙走石,乡亲们和僧人吓得四处走避。老板娘跌坐在地,放声哀号。

    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之时,耳际传来一声断喝:“住手!”韩丰年回头见是普永仁,松了口气,忙说道:“子华,快看谁来了?”柳子华巡声望去,只见普永仁跳下马车,从车厢里扶出一个白衣女子来,那女子脸上有朵鲜艳的花儿,正是乔翠。柳子华马上扔了木柴,飞身扑向乔翠。乔翠衰弱的身体承受不了这冲劲,几乎向后跌倒。柳子华一下将她拥入怀中,搂得紧紧,然后俯低身子忘情地吻她。乔翠眼眶湿润,没有哭,抬头静静地仰望着他道:“你、这是何苦?我们都不是以前的我们了,还是让一切过去吧。”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冷漠,冷血。她身体虚弱、绵软,冷得瑟瑟发抖,脸上的冷漠比雪山还要冰冷,但冷却不了柳子华的疯狂,他仍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任泪水恣意流淌。韩丰年赶紧将二人推入车厢,扶起老板娘,塞了一锭银子在她手中,忙不迭切向她和乡亲们道歉,驱着马车迅速离开法场。

    普永仁入客栈帮柳子华收拾东西出来,瞎子老板满面浊泪,仍然在埋头摘菜,菜根和黄叶放在篮子里,嫩叶掉在地上……

    韩丰年因为担心柳子华,所以四更时分跑到小客栈,撬开窗户进入房中,当她看清楚身边的人是柳子华时,顿时傻了,半晌不语。

    韩丰年见她死而复生,惊喜交集,语无伦次的说:“我错了,几乎做了一件世间最愚蠢的事情。哦,对了,梦飞怎么不跟你一起?”

    乔翠鼻子一酸,低声乞求道:“丰哥,求你永远不要提那个人好吗?”

    韩丰年一惊,知道两人肯定闹翻,点了点头,“也罢,反正你跟子华……你们情缘未尽,以后就不要分开了,子华爱你胜于一切,不要辜负他……”

    见韩丰年要走,乔翠立即拉住他,“不,丰哥,我们有缘无分,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他的情注定要被我辜负。云梦飞虽然抛弃了我,但仍然没有写休书,名誉上我仍然属于他的妻子,我不能跟柳子华在一起。我怕!怕跟他一起会旧情复炽,我既然死不了,只能让我的爱去死,让我的爱自尽,我不想辜负林叔叔,我不想再被林彩凤砍杀,我们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带我走吧!”韩丰年含泪点头,帮乔翠穿好衣服,抱着走出房间。

    老板娘正抹着泪跑下阁楼,与两人几乎撞个满怀。韩丰年问她怎么回事,她见到他怀里虚弱的乔翠时,泪水倾盆如下,“我闺女刚刚去了……”

    韩丰年大吃一惊,“她不是没事么?”

    老板娘摇摇头,“大夫说是回光返照,原以为能再熬两三天,没料到就……我们还没准备办后事呢。”

    韩丰年叹息了一声,给了老板娘一些碎银子,忽然想起院子里的棺材,指指角落道:“老板娘,如果不嫌弃,我索性把它送给你。”老板娘正愁没钱办后事,含泪点头道谢。

    他将乔翠安置好,回头立即处理镖队的事,六十匹骏马每天的草料是一项沉重的开销,他们必须抓紧时间赶回成都,不能再拖。他打算让老实巴交的普永仁暂时留下来照顾乔翠,自己带镖队和柳子华离开,不想柳子华醒来大闹葬礼,弄得人尽皆知。

    韩丰年强行替柳子华穿上衣服,然后将车停在一僻静处,把马鞭交给他,哽咽着对车厢里的乔翠道:“小乔妹妹,对不起!我错了,几乎活埋了你。不要再犟,子华比梦飞更适合你,你们缘分未尽,跟他走吧。我们当什么也没看见,我会亲自向岳父大人解释。”柳子华身为二镖头,为了女色扔下镖的不管,严重失职,确实不适合再押这趟镖,但韩丰年让他们私奔!

    乔翠惊恐地望着他,泪雨滂沱,嗫嚅着道:“丰哥,我求你不要告诉林叔叔!不要他担心。其实云梦飞对我很好,真的很好,没有打我,是我一时生气故意贬损他。他很爱我,是我任性不懂得珍惜才导致今天这个局面。即使他对不起我,我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我们俩扯平,从此可以放下过去,从头再来……”

    韩丰年低叹一声,“你不要再骗我了,你虽然不肯说,但我知道你们肯定出现问题。否则怎么一个人千里迢迢攀山越岭冒死回成都?我知道你为难,但请你对自己好一点!”

    乔翠泣不成声,“丰哥,我……”

    柳子华直直地盯住她,“到底怎么回事?杨子,你说,你的胎儿怎么没有了?是不是云梦飞打没的?”

    乔翠瞪着眼,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怀孕?”

    柳子华道:“神医告诉我们你怀孕,大海力证胎儿是云梦飞的,所以林源决定给他一次机会,准他带你走,谁知会变成这样。他又打你?”

    韩丰年道一声珍重,和普永仁乘马而去。交镖的日子所剩无多,他们要立即出发回成都。乔翠想去追,柳子华紧紧抱着她。北风吹乱她的秀发,露出那道可怕的疤痕,她的泪水汹涌而下……

    十一月初十中午,彩屏和满儿购完物后回家,因为收到准确消息说韩丰年等人明天归来。一匹熟悉的枣红马突然飞驰而来,在她面前勒住,她目瞪口呆。这本是林彩凤的坐骑,是匹神骏之驹。林彩凤给了柳子华,但如今骑在上面的人是乔翠!

    乔翠快速地跳下马,拉住她焦急地央求道:“彩屏,我想回林家庄拿回我的东西,但不想遇见林彩凤,麻烦你把她引开好吗?”彩屏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盯着她身上的斗篷。乔翠会意,立即解下斗篷放在彩屏手上,忽闪忽闪的眼里堆满哀愁,道:“别误会!我在路上着凉,遇到丰哥,他把斗篷借给我。成都不太冷,用不着。替我谢他。”其实乔翠不知道彩屏眼眸里的疑惑不是因为韩丰年,而是因为这件红面黑里的斗篷根本就是柳子华的。

    彩屏点点头,命下人将马匹和斗篷送回府中,自己掉头到林家庄约林彩凤去了。

    乔翠见林彩凤的马车走远,迅速进入林家庄,换了一套深色衣服,带走自己的喷火棒和一部分行李,牵出乌龙马。

    黄昏,栩儿和柳菲嘻嘻哈哈地从马车上走下来,蹦蹦跳跳地跑进林家庄。彩屏扶着林彩凤随后下车,她踏上阶前,无意中回首,蓦然发现望江楼上有双眼睛呆呆地盯着这边,泪盈盈。彩屏浑身一颤!